说来惭愧，我一共干了五家公司，都是“水”过来的。

2013年7月，我从南京一所专科院校毕业，学得是软件嵌入式开发。找工作特难，和上学时完全不一样，在学校随便糊弄一下还能不挂科，到了外面啥也不会基本没人理。

不得已，我又报了一个Java培训。培训5个月后，我自信满满地走向社会，结果现实又将我打回原形。第一回面试出了一道题要求在电脑上直接写代码，我写不出来。

那时我很恐惧面试。后来没办法，我只好去大学门口卖惨。

我们隔壁学校的一个学长开了一个公司，开在学校的创业园里，专门做一些门户网站。我和学长说想进来学东西，钱给多少无所谓。

聊的时候他知道我以前大学是搞乐队的，对这话题挺感兴趣，我干脆卖个人情，提出把乐队的架子鼓搬到公司让他玩。

学长最后以一千五百元的伙食费拿下了我。

刚开始确实什么也不会，学长先安排我学习，画画静态页面，学习前端的HTML、CSS这些简单的东西。三个月后，我开始学PHP，由公司同事带我。那时我才知道他们也是培训班出来的，工资很低才2500，大家都是来积累经验的。

我的代码逻辑都是copy网上的，领导review代码的时候疑惑我的无用代码为什么这么多。这当然是因为我看不懂所以都copy进去了。

从炎热的七月干到年底，慢慢地我也能写一些简单的逻辑。年底的时候老板还发了年终奖，只有一千元。

过年回来，我们发现公司的门头已经变了，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我们七八个人凑在一起给学长打电话，一直打不通。大家都是刚毕业不久的人，现在工作没了，都不知道下面的路怎么走，商量了一下把公司稍微值钱的东西卖了，其实就是几把椅子卖了三四百，我们吃了一顿散伙饭，第一份工作就这样结束了。

找第二份工作的时候是2014年的“金三银四”，那正是互联网行业蓬勃发展的时候，公司多机会也多，即使是我这样的毛头小子也拿到20多个面试机会。

一开始面试的时候我是一问三不知，但我会默默把这些面试问题都记录下来，回去记在一个本子上，当我积累四五十个问题，并能以流利的方式将它们讲清楚时，我开始陆陆续续接到各类offer。

成为面试大王有个小诀窍，一是不要怕面试，面试这个东西面得越多越有捷径可走，二是可以想象一个问题面试官会如何提问，搜索关键词将相关问题都准备好。最重要的是尽量引导面试官问自己会的东西，不要抢答，当他问到就可以开始自己的“表演”了。

我的第二家公司是一家很小的公司，没有问我太多问题，只是看我之前做的官网就收了我。他们对我说给不了我太高的薪资，只能给到4300。我心中狂喜，因为之前的offer基本在3000左右，但我还是压住喜悦问能不能加到4500。

最后，我以4500的价格签了合同。
在新公司，我的工作是Java方面的增删改查，遇到不会的就问身边的大佬。我自认为情商很高，尤其擅长捧人，每当大佬帮我改写代码，在点击运行的那一刻，我喜欢用真挚而夸张地语气表示惊叹。这往往会令他们不好意思又十分受用。程序员其实是很单纯的一类人，只要你认真倾听他们研究的成果，满足他们的成就感，他们就乐意倾囊相授。再加上我时不时给他们带个早餐买瓶水，久而久之，我就和大佬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师徒关系。

我还勇于和产品经理砍需求，平常在食堂遇上，我都会顺手帮对方刷个饭钱。这没多少钱，但在评审需求的时候，“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产品经理就比较好说话了，很多无可厚非的需求就能省则省了。

在这家公司，我待得很舒服，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人帮忙。而且公司是做政府项目的，项目框架基本换汤不换药，平时和业务方多吃吃饭，会说话，基本不会太为难人。

后来，这家公司开始欠薪，我就辞职了。

第三家公司是外包公司，给我开到了8500。我第一次接触外包，才发现外包这东西很不稳定，往往今天刚做完一个模块，明天就调到别的部门，后天这个部门就解散。

正好，我加入了一个电商项目，项目十分难做，幸运的是组里有一个数据库能力特别强的大佬，跟在大佬身后我们也有汤喝。

然而，六七个月后，大佬走了，项目瘫痪了，我们也就解散了。

第四家公司是个互联网公司，给我开到了12000。面试能过主要原因一是公司当时体量还小，再加上面试官是做IOS的，不太懂Java，只是看我回答得是否流利，所以凭借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很轻松就面试过去了。

在这里我遇到了一些十分优秀、履历光鲜的同事，可能左手边坐的是南京大学的，右手边坐的是北京科技大学的，正是他们让我看到了优秀的人干活都有自己的方法论。有一个同事花了一星期就看完一本很厚的技术书，无论翻到哪一页考他，都能说出80%以上的内容。真是太神奇了。

公司每周还强制组织一次技术分享，我都是利用周末的时间去准备，被迫成长了不少。

当时我们公司在做一个收取会员的项目，落在我们团队身上，由我和我的领导去做。这个项目有一些算法的东西，对我来说特别难，做不出来的时候就和同事天天开玩笑说大不了就辞职。但其实我身上压着房贷，做不出来也得硬做。于是我决定把问题上抛，遇到问题就找领导解决，领导是个技术水平很高但讲话很难听的人，我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像哄女朋友一样哄他”。我领导其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无论他如何羞辱我，我的态度都十分好，骂累了还会再去给他买瓶水。

后来这个项目做成了，我得到了最高的绩效。于是我明白了对老板来讲，只要结果是好的，你就是优秀员工。

其实在一个团队中如果做不到支柱型的角色，至少也要承担别的角色。每次开会讲话我都会带头搞气氛，每天干活也很有干劲，会加班到晚上九十点，领导很喜欢我这种亢奋的状态，我也会时不时讲些笑话，做团队的开心果。每个团队都需要这样的润滑剂。毕竟许多程序员太直男了，不怎么会交流，有时说话真的挺尴尬的。

我领导对我的评价令我印象十分深刻，他说我：“皮实耐糙。”说实话，看到这句话其实还挺难为情的，毕竟技术人员还是靠技术吃饭。其实这种划水摸鱼的角色并不是说对技术没有要求，至少要达到团队的一个最低标准。比如要的是20k岗位的钱，至少要达到15k的水平，其他用软实力补起来，还是可以看一看的。我有时也会短暂地奋起努力一下，但发现无论如何努力都赶不上同事时，我又消停下来，说来说去可能还是对技术没兴趣吧。

踢足球是小韩解压方式之一

我在这家公司干了五年，被裁的时候还挺意外的。

8月初的绩效考核，大家轮流去办公室谈话。我想到Q1考核的时候领导说搞得不错继续保持，我还期望着能给个A，如果给B也能凑合。

等我进了办公室，看到HR、Leader、大部门领导都在，我顿时就觉得氛围不对了。没有打招呼环节，Leader直接宣读：“基于这半年的表现，上半年做了一些项目……但是bug率较高，XXX项目交付延期也较多，实际代码量其实并不多……基于以上情况，你绩效是C。你这边有没有什么异议？”

给C我是完全没想到的，而领导接下来的话让我更没想到，“我知道你也是5年老员工了，但是我们这边情况你也知道，C的话现在我们都是劝退，我这边最大的限度帮你争取了一下，可以让你到下周五。你看我们今天就达成一个共识，把这个事情定下来吧。”

没有补偿，只给我一周就让我滚蛋。

后来我知道公司觉得老同事油了，想把工作五年以上没有期权的老员工都开掉。我确实油了，公司六点半下班，七点就走，我并没有觉得很过分。但公司来了一批从苏宁裁员的卷王，每天没活做也要待到晚上九点，和他们比我们就太不“努力”了。

和HR反复拉扯几周后，最后补偿给了我一个N。我自诩在职场游刃有余，但这公司让我彻底认识了社会，无论平时关系再好，去KTV次数再多，吃再多饭，一天笑呵呵的，只要利益分崩，最终该怎么样还会怎么样。

第五次找工作的时候，我发现大环境变了，不再像以前那么好找了。但我凭借自己丰富的面试经验还是入职了一家外包公司，给到了两万。进来后领导竟然没让我弄Java，给我了一个开源的go项目。一开始我也一筹莫展，但后来发现一个开源代码群，跟着里面学，最后还是把项目搞定了，取得领导信任。他后来又给我一个Java项目，我弄了一个月没弄出来，差点被干掉。最后找到开源团队才知道项目开源的东西本身不太行，又成功糊弄过去。

现在我已经经历了五家公司，当了九年水货，工资两万多，感觉未来一片漆黑，反正凑合活着吧。

小韩出差途中改bug，打打游戏

END

小韩2013年专科毕业，入职一家门户网站创业公司，做前端程序员，2014年入职一家政府项目的公司，后陆续加入外包公司、互联网公司、外包公司，成为高级工程师，现在在一家大厂自研部门。

采访实录

码客人生：刚毕业找工作的时候是什么情况？

我在学校有两个爱好，玩乐队，踢足球，玩得都挺好。毕业时本来打算开琴行，都谈妥了，结果对方临时变卦，收购琴行失败，只好找工作。
我在学校的时候没挂过科，不是因为学得好，主要是东西不难，老师为了就业率也帮着糊弄成绩。没经验没技术，再加上人家一看专科学历都不要，卡的就是本科及以上，完全找不到工作。那时摆在面前只有那么几条路，要么去干销售，要么回老家，要么继续找专业相关工作。
没办法，我和家里要了点钱去报了一个Java培训班，培训完找工作还是难，动不动就让你上机写代码，那时我真的很恐惧面试。只好去学校门口卖惨。那时隔壁学校学长开了一家门户网站的公司，就在学校创业园里。我和他说我想进来学东西，聊天时发现他对我搞乐队挺感兴趣，我就提出把乐队的架子鼓带到公司给他玩，算是卖他一个人情，反正技术水平不行的话就走走弯路。他看那也行，和我说工资不会太高，就1500。我想反正就先干着，不干的话就没经验。我和家里说给我一年的时间，如果我撑不下去就回家。
当时还是想留下来，觉得南方城市机会多一些。

码客人生：面试有哪些诀窍？
准备面试其实可以参考一个销售小诀窍：当有一个面试官问你一个问题后，你可以把这个问题记下来，然后在家模拟，想象面试官会如何问你，然后你需要把这些话说出来，而不是在脑子中过一遍。当你完成这一套步骤后，你的脑子里就有一个很好的框架了，当你再说一遍就一点也不慌了，基本看不出破绽。
面试过程中，你要能引导面试官问你会的问题，比如一个问题你弄明白了，可有些连带的问题你还不会，你就要想尽办法不让他问你不会的问题。这要求你首先要有一个自己的项目，因为有些问题不打代码面试官不好问，但他可以问你做的项目里的问题。我的大部分项目都是自己胡编的。这个项目需要一些技术栈，是你自己必须会的。如果面试官不问就不讲，如果他顺着你这条路问了，就可以开始你的表演了。后面的这些逻辑你都背得很清楚了，即使没用过也可以用吹牛逼的方式讲出来了。
有些问题为什么我说要引导呢，因为有些问题你在网上看到它会有很多关键词，这些相关的问题99%会问到，只要你提出这个问题，他问到相关问题，你再答出来就显得你牛逼。但如果急于表达就不太好，面试官还没问你就把事情全盘托出，那是你背的。这里面演技就很重要。
面试最重要的其实是能不要脸，面试是一种心里很挣扎的过程。我身边有太多人不敢面试，但克服面试的办法恰恰是你要敢面试。比如我面试20次，前10次可能问到几个问题就难住了，面试官会觉得你是个彻头彻尾什么都不会的人。但你可以积累问题回去百度再去吹牛逼。可能面试官又问你延伸的问题。你又答不上来了，他也会认为你是水货，但你可以把这些问题再拿下。慢慢地就有offer了。面试这个东西就是面得越多越能发现一些走捷径的东西。
网上有很多成套的面试题，培训班也有一些东西，但这些都太具体，也需要系统学习，还是没办法快速上手的。

码客人生：你在职场如此游刃有余，有哪些技巧？

我是个蛮开朗的性格，在大学的时候也是社联的干部，要跟各个团队搞关系，带到工作中也是这样。
首先领导要喜欢你这样的性格，有些领导喜欢拍马屁的人，比如他做出一个东西，或分享一篇技术，我会带头鼓掌，当着很多人面夸他。很多领导喜欢这个东西。但有些领导确实不喜欢这东西，觉得这没意义，更注重能力，那我后面的日子大概不会特别好过。在一个团队中如果你不是一个支柱性角色，至少也要承担别的角色，开心果就是一个不错的角色，毕竟团队之间肯定有摩擦，是需要一个润滑剂的。能完成这样一个角色，对团队是有利的，领导也会需要你。
在工作中，我并不是那种能独立完成一个任务的人，但我能把一个事情最终推进下去的原因要分几点。首先，你要抹得开面子，有问题敢于跟领导抛。这个问题肯定是自己做不出来，但不要说自己做不出来，领导希望听到的是你自己思考后的结果。所以你要说你想了哪些办法，都行不通，想让大神帮忙参谋一下。领导可能自己帮你解决，也可能找技术牛逼的人帮你解决。
这些技术牛逼的人是很痴迷于这些东西的，他跟别人交流的能力比较差，但当你问他擅长的那部分时，他眼神中闪烁的那种光挡都挡不住。他就想有人能倾听他研究半天的东西，听不懂也没关系，他的人生价值也体现出来了。
当他们为展示一些我没见过的东西时，我会用十分夸张但十分真挚的语气说“卧槽，X哥，牛逼啊。”他们会说“操，这有什么牛逼的。”没有人这么夸过他们，其实还是挺高兴的。有些程序员确实不擅长使用语言，当他说“卧槽，这个怎么了，这不是很简单吗？”听起来不是很舒服，但你只要不理会他的话，接着再深入交流，你就会发现按照他的标准和思维模式，他只是觉得这些是个人都会，他是感到吃惊，不是鄙视或小看你，你要告诉他这个东西之前没听说过，那他就会耐心给你讲下面的事情了。我一直愿意在这个圈子的原因身边的程序员真的很单纯，很好打交道，稍微夸两句就能上天。
我和产品经理也挺会砍需求的，这需要砍得不是那么火星四溅。比如我和这个产品经理刚认识没多久，在食堂吃饭碰到了，我会帮他付个饭钱。他可能就会觉得这个小伙子还不错。其实饭钱能吃多少，但当他吃人饭嘴短，就不好意思拒绝你的需求了。过两天如果我面试评审，他碍于吃过我的饭可能会先和我说，你看我下面准备做这个需求，你看好不好搞。我脑子里就会想如果这个东西好不好做，不好做我会说这个东西不是特别好搞，你看这个替代方案行不行。这个替代方案不那么完美，但也差不多能解决80%的问题。他想一想，再和业务一讨论角色这东西也不影响，这个需求就改了。但无形中不就把工作的难度降低了吗。
久而久之，你能把事情推进下去不给领导添麻烦，产品经理也不讨厌你，自己也能解决大部分问题，这个工作就舒服了。

码客人生：你的表达能力这么强，为什么不考虑做销售或产品经理？

我之前考虑过，但迟迟没有转是担心我可能也不那么擅长这一行。而且我买房后，贷款压力确实大，我没有勇气跳出圈子找新的谋生动力，我担心房子变成法拍房，在我没有还完贷款的那一瞬间，这房子还不是我的，我就很不踏实。

码客人生：频繁跳槽来快速涨薪会不会无形中让你失去一些本该成长的机会？

频繁跳槽确实会带来你说的这个问题，接触不到核心业务。但技术水平这个东西，说句实话，如果你不做那种核心很困难的东西，确实会让你技术水平降低。但技术水平的成长更多来自自学。
我们大部分人，80%做的90%的事情都差不多，就是增删改查，难的东西可能半年或三个月才出来一次。这个难的东西即使出来了，它的方案也就出来了，大家都知道。出去面试，这些难题在面试官面前可能还是不值一提，你需要知道更难的问题怎么解决。
很多东西你并没有用过，不知道会出现什么问题，这些就要靠自学。在我的同事中，工资高的恰恰是那些比较闲的同事，或者说有明确目标的同事，他们会把自己的活用三四个小时干完，剩下时间就去学习刷题，然后用这些理论知识，跳槽到更牛的公司里去。只有在大公司，你才能真正实践那些很牛的技术。但想要进这样的公司，你就要有面试能力，80%就要先靠自学，20%靠经验把学到的东西串起来。

码客人生：对于未来的规划是什么？

未来一片漆黑，工资凑合生活，其实是我内心真实的想法，现在这个房贷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只能先搞技术，因为我想把房贷先还完。但对于未来我走技术路线肯定不现实，我想得是要么走项目经理，要么转产品经理，要么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