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海外程序员的纠结 原创

01归国

2021年12月12日，晚10点，深圳宝安国际机场，我终于踏在了中国的土地上，久违的热闹气息扑面而来，耳边亲切的中国话，让我感觉空气中的压力都小了很多。从清爽冷冽的东京到温暖湿润的深圳，仅仅5个小时的旅程，却仿佛两个世界。

02出发

2017年，我大学毕业，决定去日本当程序员。朋友们听到这个消息十分震惊，他们问我：“你不是日语专业的吗？怎么会当八竿子打不着的程序员？”是的，这件事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在人生的前二十几年，作为一名只会用电脑看电影、毫无计算机基础的纯文科生，程序员这个词绝对不会出现在我的规划之中。

这一切，都源自一场日本IT派遣工作的校宣讲会。

主讲人是一家电脑培训机构的老师，他为我们介绍了日本IT派遣工作就是经过中国的技术培训后，去日本当一名技术人员。这种工作类似中国的外包工作，是以临时工的形式派到各公司的项目之中，对技术的要求不高，却有不错的薪资待遇。第一年能达到一万多，第二年就能涨到两万多，薪资还会逐年增加。这让我对程序员的收入有了清晰的概念，我在找日语相关的工作时，像外贸员、日语软件测试员这样的工作，应届生的待遇普遍在三四千左右，很难达到这样的高薪数字。

许多同学包括我都被这份薪资打动了，可这毕竟是个技术工作，没有任何计算机基础的人恐怕难以跨越它的技术门槛。面对这样的疑虑，老师表示：“其实编程根本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难，经过半年的专业学习和课程操作，掌握一些简单的java技术，足够解决日本那边的项目问题。”程序员确实是个热门的职业，机会多，薪资高。如果掌握了这门吃香的技术，在日本的项目中历练几年，即使将来回国也会有不错的发展。同时对于日语系我的来说，这份去日本的派遣工作，我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薪资待遇还不错，又能免费出国，何乐而不为呢？

经过慎重的考虑，我决定试一试这份工作。

半年的学习时光转瞬即逝，我通过了培训机构的检测，出国的签证陆续办了下来，去日本这件事终于尘埃落定。

永远忘不了2017年12月29日那一天，我挥泪告别家人，坐上飞往东京的航班。当窗下的景色变幻成茫茫大海，我觉得一切都如此不真实，一个连家周围省份都没有出游过的小镇青年，却飞出了国界，即将抵达另一个未知的世界，等待我的又会是怎样的风景呢？

03甜蜜

来到日本后，我面临的第一个考验就是面试。派遣公司与我们签完合同后，会将我们派到各个“现场”去面试，如果双方感到满意，我们就可以顺利“入场”，开始项目工作；如果没有成功就要继续面下去，不仅拿不到高额的薪水，也无法拥有一份漂亮的简历。

我面试的第一家公司是一家证券公司，面试官提出的技术问题一下子超出了我的所学范围，心虚的我磕磕绊绊地努力回答，还是被刷掉了。第二次面试是一家银行，我和对面的女主管相谈甚欢，我以为这次一定有戏，结果再次得到了否定。好在第三次我顺利进入了一家小公司，提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

这是一家做电商平台领域的公司，类似京东、淘宝，我的工作就是在已有页面做一些修改和设计。本来我十分担心自己的技术，毕竟学习了四年的日语刚开始都需要半年的磨合期，何况才学了半年的编程，结果工作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可怕。上司会根据客户的需求写出一份详尽的式样书，里面会设计好每个需求的具体要求，清清楚楚地写清各个逻辑，我们只需要按照式样书去编写代码，并不需要思考和创新，所以即使我们这样的新人，也可以快速上手。

日本的IT技术也相对国内较旧，入行门槛不高，即使是文科生，日本的IT公司也愿意付出大笔培训费，从零开始培养，这是因为日本老龄化十分严重，各行各业的年轻人都成为了稀缺资源，只要拥有学习能力，专业对口并不是最关键的问题。正是在这样包容的环境，我的编程能力在项目中逐渐成长了。

编程就像一个升级打怪的过程，刚开始因为生疏，我经常会卡在一个个小需求上，写出的代码也会被上司挑出毛病，不得不靠上网自学或求助同事来解决问题。有时候别的程序员几分钟就能解决的问题，我却需要一天的时间思考。但后来仅通过一年的训练，我就基本掌握了各类编程技巧。随着工作的得心应手，工资也眼见得水涨船高。

高额的薪资给了我保障生活的底气，消费也随之升级，即使日本的物价并不低，我依然可以毫无压力地购买自己心怡的物品，生活富余而满足。虽然日本的加班文化比较严重，但作为派遣人员的我们工作压力其实并不大，只要每个月达到180小时的工作时间，就可以不再工作，甚至被强制休息。

日本的工作和生活会分的很清楚，下班后和节假日完全可以关闭手机，与伙伴相约出游，饱览日本的风景。我最喜欢日本的樱花，每逢三月，几百株染井吉野樱会沿着河堤绵延铺开，如粉色云霞，撒出一条长长的樱花隧道。当樱吹雪时，河面上会被粉色的落樱覆盖，喧嚣的东京在这一刻变得温柔而美好。

这样的生活似乎没什么可以抱怨的。

04纠结

工作的第二年我结束了第一个项目，又来到了一家建筑公司。虽然领域不同，但工作的流程却是固定不变的，没过多久，我又马上熟悉起了新的业务。在日复一日的熟练工作中，我渐渐产生了怀疑。派遣工作永远接触不到核心的技术与业务，它就像流水线生产一样，将我们变成搬运代码的工人。极易掌握的技术，天花板也有有限，随着年龄的增长，工作能力却局限在重复的经验中，在残酷的现代社会，这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每次和国内的同学交流，了解到中国的技术日新月异，我不得不担心如果有一天我想回到中国，如何再挤进这激烈的竞争中。对未来的忧虑在我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这个问题在第三年签证到期的时候，又一次浮出水面。续约还是不续，就像一场灵魂拷问，提醒我是不是该做出一些改变了。安逸令人沉沦，可是跳出舒适圈需要更大的勇气。

回国意味着再也无法轻松地拿到这样高的薪水，不仅要内卷，还要加班，我也无法保证自己是否可以逃过35岁失业危机，找到属于自己的路。留下意味着可以继续拿着高薪过着安逸的生活，但也失去了成长的空间，将自己局限在easy模式中，继续削弱社会竞争力。曾有同行的前辈选择了留下，在日本定居结婚，她用过来人的身份告诉我们：“如果没有在日本永久定居的打算，就要早点回去，不然再过几年，你想要回去也真的回不去了。”

都说“三十而立”，眼看三十岁的大关年年逼近，无论在哪飘荡，人终究需要一个温暖的港湾。在日本的时候，经常有热心的同事喜欢撮合我的姻缘，都被我一一拒绝了。可能是因为我较为传统的个性，即使很喜欢日本的生活，但对于婚姻的选择，我还是更倾向于在中国安家。

真正刺激我回国的是2021年夏季的那场烟花。花火大会原本是日本的一个传统项目，经过疫情的封锁后，这场盛宴的氛围显得更为热闹。大家会穿着传统的和服，坐在在广阔的草坪上吃喝，和亲人朋友一起迎着晚霞等待夜幕降临，那晚绽开的巨大烟花像花树一样美丽，令我无比的震撼和感动，忍不住想这样美好的景色，如果能和家人一起观赏该多么幸福，和恋人一起分享该多么浪漫。当看到身边可爱的小朋友围绕在父母身边，亲昵的情侣扬起明媚的笑脸，一股淡淡的忧伤忍不住涌上心头，令我鼻子一酸。当初和我同来的小伙伴都已经陆续离场，或许，我也该离开日本了。

8月，我提交了辞呈，选择了一个吉利的数字准备回国。

05未来可期

2022年1月底，我结束了21天的隔离，终于赶在春节前回家团聚。大年三十那一晚，当我和家人一起在厨房包饺子时，看着窗边火红的灯笼，听着春晚沈腾的小品，我感到无比的满足。对于中国人来说，家永远是不可替代的归宿。

等到年后，我打算开始投简历，将目标集中有对日项目的外企上。前路漫漫，虽然充满挑战，但机遇并行，相信未来可期。

人物简介：文章的主人公是一名28岁的女性程序员，2017年大学毕业，前往东京成为了一名日本IT派遣技术工程师，先后服务于两家日企项目。2021年回国寻求新的发展。

问答实录部分（彩蛋）

码客人生：你在出国前参加的那段培训具体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培训需要先交三万元的培训费，可以先贷款，将来再从工资中扣除。这段培训大概半年的时间，分为三个阶段，基础知识、进阶知识到实际操作，主要学习的就是java语言，最后如果通过了考试就可以出国。每天的学习时间就是朝九晚六，一周学习六天，就像大学一样。我认为这个知识确实并不难学，我都能听懂。这个培训机构的学生很多，除了我们这样的零基础学生，也有计算机专业但想继续提高自己水平的学生。

码客人生：你每天的工作流程是怎么样的呢？

日本的工程流程较为死板，有一套固定的流程。我们每天早上会先进行早会，和上司汇报一天的工作任务，确认客户需求，估算完成时间，然后就开始编写代码，写出的代码给客户确认后，要进行检测，检测完再次确认后，就可以上线，因为经常花费时间确认问题，工作的效率不是很高。这种风格就像一板一眼的按照式样书写代码一样，为了将风险降到最低，即使有更有效率的代码，也不会采用。

码客人生：日本有什么独特的职场文化吗？

日本人特别擅长夸人，有一次一个客户问我一个问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马上进行查询，然后发给了她，她表现出十分惊喜的样子和我说：“你真的好厉害，竟然这么快就解决了这个问题，真的太棒了。”虽然我觉得是很简单的一个问题，但听完很受用。后来我准备辞职回国的时候，客户还给我写了长长的留言，感谢我的付出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帮助，看完还是挺感动的。

码客人生：你最喜欢日本的什么？

我很喜欢日本的厕所。日本的厕所真的很干净、舒适，甚至有人发出在厕所吃饭的视频证明厕所有多干净。无论是地铁还是商场，日本的厕所都是智能马桶垫，厕纸也会一直充足，真的给人幸福感。我有时工作困了，就会去厕所睡一会。公司厕所还有收纳柜，可以放牙刷等私密物品。

码客人生：如果继续留在日本的，比派遣工作更好的发展路径是什么？

面试进日企，成为正式的员工，或者自己也开一家人才派遣公司吧。

码客人生：你在日本印象最深刻的事？

日本注重安静，在公司，虽然人与人之间的桌子相连，没有隔断板，工作的环境却十分安静，即使有人从座位上起来也不会发出动静，交流也是低声交流。这种安静在我夜晚散步时更加明显，日本的公园特别安静，不像中国有广场舞那样热闹，街道上也门窗紧闭，给人感觉少了烟火气，这时会感觉更加的孤独。

码客人生：回国的发展目标？

因为我的技术并不强，但有一定的业务经验，想要从技术往管理或者产品转吧。刚开始的目标是那些有对日项目的公司，从编写程序转变成写式样书的人，做上层设计。

码客人生：用一段话来描述你这段海外经历？

另辟蹊径，海外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