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种兵退役后，我成了一名程序员 原创

大辉前四十几年的人生中，曾经历过两次生命的洗礼。第一次的“军队生涯”让他摆脱性格上的懦弱，成长为一个勇往直前的男人，第二次的“开发生涯”让他找到了人生的航向，一头扎进喜爱的事业中。特种兵和程序员这两种毫不相干的身份印记，混杂在大辉的血液中改变着他，甚至塑造着他。

01涅槃重生

1999年，大辉大专毕业后，选择了入伍参军。和许多男孩一样，他从小就有一个武侠梦，影视小说里侠客们行侠仗义、快意恩仇的故事在他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令他长大后走上了从军之路。

很幸运，大辉成为一名特种兵，隶属海军陆战队。作为单兵作战能力最强的兵种，特种兵留给人们的印象往往是具有强大的精神意志，可以适应各种恶劣的作战环境。当大辉第一次站在军营中，和电影中渲染的一样，他看到了那些身板挺直、训练有素的军人，一个120斤的瘦弱男孩如何在军队这个大熔炉中淬炼成钢，他心中充满期待。

军队地狱般的训练如期而至，其中的艰辛远超大辉想象。每天负重跑步五公里、十公里是他们的家常便饭，随随便便的五百个俯卧撑是他们的普通热身，真正令他难受的是那些一次次突破他身体极限的体能训练，如忍受着40度的高温，在无风的甘蔗地中负重前行，或在冰冷的海水中泡几个小时武装泅渡……

除了挑战身体的极限，压迫式的精神训练也是军队锻造士兵的重要手段。训练士兵的理由往往会千奇百怪，如在毒辣的太阳下进行几个小时的训话，或在本该熄灯休息的时间被集合到楼顶进行体能训练，训练中如有人掉队，长官会以体能不足要求全体成员再加训几小时。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新兵们学会了忍受，还有服从，并从这样的魔鬼训练中真正成长了起来。

令大辉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一个有武术底子的农村娃，老实，腼腆，沉默。因为性格倔强，他在部队吃了不少苦头，经历了远比普通士兵更多的“折磨”。但在他咬牙坚持下，尤其是参加完一次为期一个月的班长集训，这个满面稚气的新兵却如浴火重生，淬炼成了一个真正的军人。如钢板一样挺直的身板，炯炯发光的犀利眼神，震天响的嗓门，令他改头换面，浑身散发着不畏困难、顶天立地的气势，仿佛交给他任何任务，他都能接得住。大辉被这种蜕变深深吸引了，他悟到这或许才是他真正应该追求的“硬气”，能在事来时扛起一切，勇往直前。

虽然大辉并没意识到其实军队的经历也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但在他后来起起落落的开发生涯中，他的表现证明了这一点。

02编程令他着了魔

在大辉的成长故事中，其实还并行着另一条主线，即他和计算机的不解之缘。

在许多人连电脑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时，大辉家中早已拥有了一台配置不错的电脑，等到他同期的大专同学终于在机房摸到电脑，还在好奇摸索阶段，他都能拆解拼装电脑，解决电脑出现的各种故障问题。在那个互联网还不发达的年代，大辉的这些技能令他成为了同学眼中的电脑高手。

大辉很早就注意到了计算机行业的火热，他冥冥中感到未来这个行业或许会火，于是在报选专业时，他选择了一个勉强可以和计算机搭上边的专业“财会计算机”。可就像老婆饼里没老婆一样，这个专业名不副实，学习的内容实质上还是财会，所谓的计算机不过是用电脑处理财务报表而已。大辉大失所望，在学校浑浑噩噩度过了三年，最后被国家分配到了一个卖化妆品的工贸岗位。

大辉辞职入了军队，计算机的才能又带给他新的福佑。部队的电脑每天需要打印各种资料，经常在行动中因暴晒，进水，进沙子出现各种故障，大辉就担负起修理电脑的职责，成为了部队的技术人才。

2005年12月，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26岁的大辉退伍了，他背着大包小包，拿着部队和地方给予的七万元补偿踏上了回青岛的归途。下了火车，他裹了裹身上的军大衣，感慨万千。

接下来的日子，找到下一个人生方向成为了最急切的事情。经历了五年与世隔绝的部队训练，他与社会彻底脱了钩，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除了打仗又什么都不会，将来到底要做什么呢？大辉焦急又迷茫。他四处询问，甚至找到曾经大专时的校长，得到的答复竟然是让他去学开车，好歹算有个技能，将来可以给人当司机。

在这个时候，他的堂弟给了他一点意见。堂弟在他眼中是个了不起的人，小小年纪就和人创业，专门组装电脑，挣了不少钱，而且他读书还多，说出的见解经常令大辉十分佩服。他堂弟说：“你别的都别干，就干编程，这条路指定行”。当时许多大学生都一股脑地去报计算机专业，即使高出学校录取分数线数十分，甚至百分，依然会掉档，大辉犹豫着计算机的赛道是否已经过热，零基础的他可能会没有前景。直到他了解到一位从事底层编程设计的熟人竟然有一万的收入，他决定了，就搞编程。

确定了目标，大辉不再有任何犹疑，抱起一摞c语言、VB的相关书籍就开始研究。刚开始的三四周，他看不懂原理，摸不清门路，所有的努力全打了水漂。于是他又去网上看电脑报，阅读别人的技术博客，一天看个十几篇，逐渐才有了感觉。最困难的阶段是摸索搭建环境，在无人指导的情况下，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参数都会困住他两三周，他会跑遍全城的新华书店，和问题死磕。或许是军人骨子里不抛弃不放弃的个性，大辉从未想过学不会、学不成怎么办。当他经过一年的苦学，真的凭借一套医药报销网站的作品得到一个编程岗位时，他欢呼，雀跃，为自己走通了这条路兴奋不已。

虽然公司仅给他开了一千的薪资，仅仅是当时青岛程序员平均薪资的三分之一，但他蛮不在乎，这个机会将是他敲开编程行业大门的新起点。

进入公司，大辉参与的第一个项目是一个大型航空公司网站建设，这需要他学习一门当时非常热门的编程语言——PHP。毫无经验的大辉自己包揽了产品设计、后台编程、产品测试等全部工作，下了一番血本后，竟然真的将产品做了出来。那段日子他虽然除了睡觉就在编程，却不觉得自己辛苦。他从来没见过哪份工作可以如此迅速得到反馈，编译一行代码，正确了，就可以接着编译第二行，编程就像玩游戏一样，将他彻底点燃。

真正令大辉痴迷于自己工作的是他接触的第二个项目。一个关于解决银行系统自动缴纳水电费的项目。缴纳水电费在当时是个棘手的难题，因为很多业务都堆积在银行，人们要解决生活中的许多需求都要去银行窗口排队解决，想要缴纳一个小小的电费，不搭进去三四个小时是不可能解决的，为此“银行排队难”一度成为了《焦点访谈》的热门话题。

当做出了自动缴纳水电费的系统后，大辉拉着他的家人来到机器前向他们展示自己的工作，插卡，输入电费，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下来，一分钟不到，就完成了充值。看着他得意满满的样子，他的家人感到骄傲的同时彻底放下心来。

2008年，大辉以资深程序员的身份北上，拿下北京一家互联网公司的offer，工资直接翻了一番，拿到了五千的薪水。随着互联网的大热，程序员的薪资一月一涨，也迎来了跃变，大辉感到此时的编程行业才真正可以说大热、过热。在各大公司为抢占市场开出高薪的背景下，人心思动，许多程序员只要经过几次跳槽，就可以令他们的工资翻上几番。大辉也通过跳槽，晋升，一路做到技术管理，工资涨到了一万五，成为了妥妥的高薪群体。

时代的风口与喜欢的事业一拍即合，在他创业前的那段日子，成为了他程序生涯的黄金时代。

03创业的“疯投”与泡沫

大辉骨子里似乎有种个人英雄主义的情结，这体现在做一个产品时，他希望自己可以在项目中有较大的自由度来一显身手。所以在他呆过的公司里，他更偏爱创业公司，可以一个人主持一个项目，不必与人合作，和人妥协，按照条条框框的需求反复修改。

他曾参与过一个机顶盒的项目，在同事受困于第一版产品测试的各种bug时，大辉出手了，帮助他们解决了许多技术难题，受到了同事们的高度认可。老板随即将大辉调到了这个项目组，让他开发第二版，结果第一版的测试还未完成，大辉已经做好了第二版的更新迭代，质量比第一版好得多。工作给予了大辉满满的成就感。

大辉不喜欢与人合作，更不喜欢管理别人。在他做技术管理时，许多衍生的问题令他摸不着头脑。比如在团队培养时，他会毫不留情地开除缺少天赋的技术人员，一心培养优质潜力股，结果团队的不稳定性就给他上了一课，有能力的不服管，也留不住。职级的鸿沟也令他感到孤独，有些下属表面上会对他较为尊敬，但其实背后不乏嘲笑和谩骂。大辉这才意识到想要当好技术管理者，原来不在“技术”，而在“管理”。可他志不在此，他更乐意把心思放在做好产品上。

2014年“大众创新、万众创业”激荡神州大地，在如日中天的时候，风投都变成“疯投”，似乎一个好的点子，就能换来千万资产的注入，中国的创业者们沸腾了。大辉也接到了一家P2P创业公司的邀请，成为了CTO。这原本将他的职业生涯推向了更高的高峰，但不到一年时间他就离开了。虽然公司产品靠谱，但几个高层的经营理念却不一致，内耗不断。本想做成一番事业的大辉大失所望，拒绝了公司的股份，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开。果然，在他离开的一年后，公司暴雷破产。

2016年，大辉加入了一个海淘的创业项目，和一个同事开了一家创业公司。这时他感觉到风向已经变了，全国开始打创业泡沫，各路风投逐渐偃旗息鼓。虽然他俩想抓住最后一线生机，但缺少资金投入用于产品运营，无数据演示的产品也不可能得到任何一家风投的青睐。这场创业在硬撑三年后，最后草草收场，无疾而终。

看到大量的创业项目惨死的消息，大辉的心逐渐沉入谷底。在心灰意冷中，他回到了青岛老家。

04想为程序员们趟出一条新路

从资深程序员到技术合伙人，从上班到创业，在程序员的赛道上，大辉已经走遍了所有的路，但体验过后，他发现这些都不是他真正想走的路。他向往自由，也渴望做出一番成就，如果能有一条路，无需启动资金，也不需要受制于人，仅靠技术就能养活自己，这样的路能不能走通？

他前同事的故事就给大辉一个不错的启示，通过创办网站，收益是上班工资的五倍，而且网站的经营仅需一人打理，自由度极高。那个人后续的故事是卖掉了网站，实现了财富自由，一个美好的故事结局。自由职业的想法自此就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在创业失败后，大辉还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他拒绝了一个薪水不错的工作，在家研究自由职业的新路。他曾经有一个不错的想法是做一个“自由者联盟“的网站，将所有自由职业者聚集在一起共享资源，他甚至早就在草纸上画出了产品原型。不过现在他毕竟面临着养家糊口的实际问题，等待网站盈利的周期太长，能否成功也未可知，其中一些商业逻辑是否打通他也没有足够的把握，只好先放一放。

大辉尝试着去做更小、反馈更快的项目，如用技术提高网站商业排名，制作技术小工具，用数据预测股市走势，凡是能用技术获利的项目，他都想做一下。很多人说技术这条路是越走越窄的，35岁后就会面临淘汰。可大辉却不认同，他觉得一旦跳出上班的固定思维，这天地可太宽了，他就想趟出一条路，证明程序员可以靠自由职业养活自己。

自由职业虽自由，却也不稳定，在探索的路上，大辉时常陷入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中。在弹尽粮绝时，他也尝试过回去上班，但市场基本不再给他任何机会。这或许也证明了，当大龄程序员吃不到行业红利，自由职业的探索确实是有价值的。

经历了风雨、洗尽了铅华，大辉的人生在他的四十岁后进入了新的阶段，他要在失序的生活中继续战斗，在未知的世界横冲直撞下去。后续的故事会如何走向无人可知，不过这或许会成为他人生中的第三次洗礼。

人物简介：大辉1999年大专毕业，参军，成为了海军陆战队的一名特种兵。2005年退伍，在家自学一年编程，2006年入职了青岛一家政府网站领域的科技公司，成长为资深程序员。2008年来到北京，入职了一家科技媒体公司，2011年入职了一家相册领域的互联网公司，2013年在另一家互联网公司成为技术负责人，2015年入职了一家P2P创业公司，成为CTO，2016年和合伙人共同成立了一个海淘领域的公司，现今在青岛研究自由职业的盈利模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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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答实录部分（彩 蛋）

码客人生：你当兵的想法有受到家庭因素影响吗？

大辉：应该没什么影响，我家里没有人是当兵的，我是第一个，主要还是受影视小说影响。

码客人生：你喜欢哪个武侠人物？

大辉：陆小凤、萧峰。我很喜欢这种个人特别厉害的英雄人物。

码客人生：刚来军队的时候哭过吗？

大辉：我们其实还不是最苦的，最苦的部队很多新兵会连夜逃走，像我们这边逃走的不超过1/10。而且我也会有一些自我保护机制，因为我会电脑，还是大专学历，再加上检查出身体不适合强度过大的训练，所以部队会安排我做一些文职工作，能轻松一些。

码客人生：海军作战队要长期在海上训练吗？

大辉：我们每年会有三个月的海练时间，在船上的时间大概有一二十天。其实海军陆战队是一个完整编制，会有空降兵，炮兵、导弹兵、陆战步兵，还有特务。我们就是负责抢滩登陆的先头部队，坐着冲锋小艇往岸上冲，然后跟着坦克跑。

码客人生：你们平常都训练什么？

大辉：除了体能训练就是军事训练，最多的就是打靶训练。

码客人生：在训练中会经常受伤吗？

大辉：在跑步中晕倒、小腿骨裂、跑到尿血都很稀松平常。

码客人生：军队中有哪些传统给你留下深刻印象？

大辉：我最震撼的是老兵对新兵的折磨。正常来说义务兵服役期是两年，很多人到期后会选择退伍。但当时我们遇上了第一年的士官制度，会强迫许多优秀的士兵再服役三年。许多老兵心怀不满，就会发泄到新兵头上，有些训练甚至可以称为虐待，大家精神上十分压抑。可更令我震撼的是，许多人竟然在这样的压迫中成长起来了，这是令我没想到的。或许这样的磨练就是部队文化的一部分。

另外军队其实也是个小型社会，也会有许多黑暗的一面，我曾经很崇拜一个军官，他立下了许多战功，另外长相非常英武，嗓门也十分洪亮，身材也很挺拔。可在一次记者培训中，我发现他竟然抄袭别人的文章，这令我感到十分不可思议。尤其是看到他在演讲时嗓门那么洪亮，看起来那么正义凛然，我就知道了原来人可以如此表里不一。

码客人生：当兵有工资吗？

大辉：义务兵时每个月有补贴，大概2000元。

码客人生：退伍时，没有安排工作吗？

大辉：会有安排。退伍的时候会有退伍士兵考试，类似公务员考试，根据成绩高低来安排去处。我当时成绩还不错，被安排到了一个待遇靠前的城建公司，但我没有关系背景，所以连个保安的工作都不给我，我就自己找出路了。

码客人生：军队经历对你最大的影响是什么？

大辉：我认为是遇到什么问题，我敢于去面对了。在我当兵前，我会习惯给自己一条退路。比如我到一个公司，给我安排一个活，即使我不会，我也会研究怎么做，把它干成，而不是我不能做，或把这个事情推脱掉。

我以前想当兵其实是想让自己硬气一些，改掉性格中懦弱的部分，从军后我发现硬气其实不是顶撞，因为当事情真的来临时，其实还是会逃走，无法承担起这个事。现在我可以承受任何事情，即使失败也有承担的底气。

还有我不再像以前那样计较工作量和钱多钱少，总是评估自己舒不舒服。现在我会看这个事对我的成长是否有帮助，能学到什么东西。

我的行动力也变得特别强，部队磨练了我很强的坚韧性。自学编程的那一年，一个参数都能研究两三周，这股劲是怎么坚持下来，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另外，我觉得个人英雄主义对我后来的经历其实影响也挺大的，我总想自己做好一个产品，不喜欢别人过多干预。

码客人生：学历对这个行业影响大吗？

大辉：以前影响不大，现在可能影响很大了。以前那些计算机专业出身的大学生可能还找不到工作，因为他们学的理论知识是与社会脱节的，真正到了社会，需要的是能上手编程的人才。那时候你要有些真材实料，到哪都是香饽饽。

码客人生：自学编程时遇到了哪些困难？

大辉：刚开始我让一个做编程的熟人给我推荐书籍，他给我的都是底层原理的书籍，我一看太难了，要是按照这个学习我根本学不下去，然后我就自己找书，按照步骤去练习。刚开始最难的就是搭建环境，迈过这个坎就简单了许多。而且这个东西我本来就喜欢，又知道方向正确，不会白学，所以我的心思挺专注的，尤其是克服了一个个小困难时，心里其实很开心。

码客人生：特种兵当程序员后，996在你眼中是不是完全不是问题？

大辉：我基本不熬夜，我也不赞同熬夜。这对身体很不好，再说平常我已经把我的全部心血都投入工作中了，熬不熬夜其实并不是关键。

码客人生：一路走来，你是否有令你后悔的决定？

大辉：我当了兵，受到了历练，后来成为了程序员，又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事情，吃到了时代红利，我对我经历的一切都十分感激。我唯一后悔的是没早早去做自由职业的探索，不然现在应该走通一条路了。